菲律賓服侍分享
| 麥道為 海外基督使團駐菲律賓宣教士 |
從挑戰中學功課
「Hey, Joe!」無論我到甚麼地方，菲律賓人總是叫我Joe，有時我會直說：「我的名字不是Joe，而是Mark！」這是來自第二次世界大戰時菲律賓人對美軍的稱呼，時至今日，已成為他們對白種人或美國人的一種嘲笑的稱號。
很多次去購買物品時，我需付的價錢總是比菲律賓人高，有點不公平的感覺。
無論我到哪裡，總是引來很多人的注目，亞洲宣教士比較好，因為他們比較像菲律賓人。吸引別人的注目並非得意的事，尤其生長在以私隱為重的美國（U.S.A.），很怕常常被人監視，定睛望著陌生人是很粗魯及不禮貌的行徑。我不能將皮膚變黑，或將綠眼睛染成褐色，或將高高的鼻子壓平一點，使我較像菲律賓人。
不過從另一方面看，引人注目有時對事工有些幫助，尤其是一位能說他加祿語〔編案：Tagalog，菲律賓（Philippines）官方語言〕的外國人。有一次，我邀請一位做生意的富有基督徒到貧民區幫助我們的籃球事工，他在貧民區裡坐立不安，也不知道與窮人說甚麼才好。但後來他說，當他看見我如何與當地人打交道，而他們又很開心地跟我交談，他就覺得很慚愧，自覺自己雖是菲律賓人，卻沒有人向他打招呼，反而跟一位會說他加祿語的美國人有講有笑。
語言的學習對宣教士來說十分重要，卻是很長的課程和學習。無論在菲律賓多久，我的他加祿語總帶有美國人的口音，而且仍然犯錯誤，特別當我疲倦時，腦袋糾結，本想說「將你的心打開讓主進入」，竟說成「將你的貓打開」（在他加祿語中，心是puso，貓是pusa），十五年在菲律賓，連這簡單的句子也說錯，是否不像樣？
我和太太肖蓮學會一樣功課，當別人將我們互相比較，說：「為甚麼Ruth（編案：肖蓮的洋名）的他加祿語比你好？」我為此感謝神。當有人說：「Mark的他加祿語比你好。」肖蓮會為此而感恩。所謂「人比人，比死人」，菲律賓人似乎很容易將人互相比較，今天說某人比較好，明天可能說相反的話，比較會構成很大、無形的壓力，但《聖經》說得好：「……各人看別人比自己強。」（腓二3）
除了文化和語言是挑戰外，因宣教士亦是罪人，並非聖人，所以對我來說主要的掙扎是自己的罪性和缺點。在工場上，我的罪性控制我的情緒、屬靈生命的成長、與神的交往、與同工或菲律賓人的關係。每個人掙扎的地方都不同，金錢可能是某些人的試探；權力慾對某些人來說是試金石；有些人則在情慾上掙扎；或許有些人不能智慧地「適可而止」而有適當的休息或享受假期，稍多休息就有罪咎感，要工作到入醫院或耗盡（burn out）到一歇不起。每個人都需要認識自己並求主憐憫。
對我來說，當女兒Rainbow放學回家，一下校車，隔鄰的男人就定睛望著她，我就怒火中燒，很想去罵他們一頓。當鄰居的司機在我們家的路旁當眾小解，我就很不高興地向他的雇主投訴，結果他的雇主覺得我這個美國人小題大做，很多男人都在街上小解，沒有甚麼問題！
對菲律賓人來說，時間並不太重要，他們多以事件為重（event-oriented）。有些人應允協助福音外展聚會，卻遲到半小時或一小時，有時甚至不出現，他們未必有任何「充分」理由，只是覺得到別的地方或做別的事情比已經應允協助的事工更有趣味，因此不來。當我正在等待時，心中並不好受，那些在貧民區等候的人如何呢？而我和同工要臨時決定以甚麼活動來代替。
有一次，我們其中一位同工很不開心，盡情地分享他對我的不滿，因為他在同工會遲到，所有人都在等他，而我亦多次鼓勵同工要準時出席會議。如果我說話說得好一點，他可能不會如此氣憤。有時當我們的期望與現實不符，很容易使人氣餒。我已經盡力適應菲律賓的文化，但有時文化和習慣會構成事工上的鴻溝或缺陷，究竟維持友好關係重要，或是提高事奉的效率重要？有時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解決的。
保羅在《提摩太後書》二章二節說：「你在許多見證人面前聽見我所教訓的，也要交託那忠心能教導別人的人。」我們十分珍惜忠心侍主的義工和同工，但這些人似乎不多，也很難找，菲律賓人對事奉的維繫和耐力似乎不太長。在首幾個月，很多人會一窩蜂、興致勃勃來參與事奉，但數星期後，就逐一退出。因為他們覺得累，或失去興趣，因而影響教會的增長和福音工作的推展。我為著那些忠心協助事工的弟兄姊妹而感恩，他們的參與亦成為我的鼓勵。
服侍貧民區的衝擊
在事工上，我們並非隸屬於某一家教會，而是協助不同的教會在貧民區以籃球事工或「快樂兒童會」作接觸點來向人傳福音。我們現在集中在馬尼拉奎松市（Quezon City）其中一條主要公路聯邦大道的貧民區工作，由這條大道的開始到尾至少有二百萬人口，多數住在貧民區，其中亦有不少穆斯林，這些貧民區由四百到二萬人不等。至今我們集中在八個貧民區服侍，但只靠我們數人的力量如何向所有人傳福音和栽培他們呢？
在上一期（編案：指宣教期）我們協助一家教會在聯邦大道建立子會（KBCF Commonwealth），有時很難推動一家傳統教會改變模式，以遷就貧民區的人。除了這八個貧民區外，還有很多區域等候神福音的光去光照他們，這種福音的迫切性成為我的負擔。當我看見很多年輕人活在黑暗中，如吸毒、加入黑社會、偷盜、醉酒、打架、賭博、輟學等，有些女孩子年紀輕輕就懷孕，這些都使我們心碎，還要等多久，福音才傳給他們？誰來栽培他們？
除了傳統的菲律賓文化外，貧民區也有其獨特的次文化，我們要面對那些所謂「街頭正義」（street justice）。一次，有一人被殺，可疑者主要有三人，都是參加我們籃球隊的隊員，他們自稱沒有殺人。隨後疑凶增至十五人，其中一些疑凶也是我們的隊員。有些黑社會成員要執行「街頭正義」，連與疑凶有關的家人、親屬和朋友都要傷害，以作報復。有些隊員的家人已撤離所住的貧民區，而有些隊員則終日不安，不知何時會有人來向自己或家人報復。這些不公平的「公義」引致兩個貧民區人心惶惶。我和同工都不知道如何處理，只有深深仰望神，求神親自作工去堅固我們的隊員。
宣教士的掙扎——孤單感與分離
孤單感並非只屬於新的宣教士，年紀越大的宣教士，他們的親人或朋友的年紀也愈來愈大，生老病死的事情常常發生。去年十一月到聖誕節前後，我的母親要做大手術；兩位與我們關係很密切的姑姑亦相繼患重病；我的好朋友兼傳道患了嚴重的疾病，有生命危險，我真希望可以飛回美國與他們共渡危難。那段時間我覺得孤單，但事奉相當多，加上有露天的大型佈道活動，籌備的工夫較多，只有交託給神。
有些宣教士分享他們最大的掙扎是要送子女回國念大學，或與子女分開，我還未到此階段。一年半後女兒Rainbow將回美國念大學，那時我將嘗分離的痛苦，相信屆時體會神的力量更多。
事奉的助力
是甚麼幫助我們繼續在菲律賓事奉？我想分享四方面：
一．學習說「不」
我認識自己的有限，經驗隨年紀而增長，但體力和心力卻隨年齡下降。異象很多，卻力有不逮，很想開展更多事工，但要分先後次序，我已經盡量不出席所有會議，否則所有時間都沒有了。
二．接納自己和欣賞別人
宣教士也常有跌倒、軟弱的時候，跌倒後再起來奔那事奉的路。「忘記背後，努力面前，向著標竿直跑」，菲律賓有很多心靈受創的傳道，我們盡量鼓勵他們再向前行，幫助別人即幫助自己。我曾經歷一段極痛苦的失敗，但神卻重新扶持我再起來事奉祂，神的恩典總是夠用。
我和同工有時有不同的看法，但主卻將我們放在一起，互補缺點，並發揮所長。
三．休息有時，多作運動
每天盡量找機會使自己重新得力，每個人的需要都不同，到貧民區服侍或推動外展活動已消耗我相當多體力，即使睡在開了空調的房間也全身冒汗，但只要有一段獨處的時刻，精力就復元。有時可能要多休息、少作工才可以維持長時間的事奉，大部份與我們屬同一差會和同期開始做貧民區事奉的宣教士已離開了工場，多數是因耗盡。我不想重蹈他們的覆轍，正如游泳一般，如只游短距離，可以游得很快，一個直池就完工，但若要游三十個直池，那就要放慢速度，忍耐、平穩地進行。經常運動對我極重要，使我更有精力事奉神。
四．與神的關係和神的呼召
「凡事謝恩」，作宣教士並不比在自己的地方作傳道困難，屬靈爭戰到處皆是，所以我們並不需要自憐，離鄉別井也不只發生於宣教士身上。看見如此多的菲律賓人遠離家鄉到別的國家工作，都是為了金錢，與他們交談時就容易體恤他們的苦處，不過宣教士有神的呼召、支持和使命是很不同的。
看見人因信耶穌生命有改變，雖然每天都面對很多試探及挑戰，但主卻有特別的方法讓他們成長。有人嗜賭、嗜飲酒，信主後卻能戒除那些習慣。
同工Mark和一些義工忠心協助我們的事工，這成為我們的鼓勵。背後有很多人以禱告托住我們一家，在低沉及灰心的時候，神以微小的聲音來復興我們，這是代禱者在背後禱告的功效。
我們的目標：為神而作
有時候別人和支持教會對宣教士的期望會成為我們的重擔，對我來說，我想有一個有果效的事工和好報告可以向教會交代，這便是擔子。「無論作甚麼，是為主而作」，我不是說有果效的事工是壞事，但如果宣教士的目標是要滿足別人和自己的期望，而不是滿足神在不同階段在我們生命中的要求，就是錯失事奉的目標。
我們的女兒Rainbow參加了學校的籃球隊，起初她只是為了滿足我的要求，我認為她可在籃球隊中學習打籃球的技巧，更可以學習隊工的技巧，但神對她說：「無論作甚麼，都是為主而作。」她的態度改變了，參加籃球隊不是為了討好我，而是為神而作。這也是我們作宣教士的目標。
最後我以《馬太福音》十一章二十八節作結：「凡勞苦擔重擔的人可以到我這裡來，我就使你們得安息。」只要來到主的面前，負祂軛，學祂的樣式，我們的心靈就有安息，重新得力。
Pic 1: 麥道為牧師全家福
本文原載於《今日華人教會》總第二八二期，二○一一年二月號，第三十六至三十八頁。世界華福中心版權所有，如欲轉載，可來信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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